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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蒙蒙亮,翰林院编修何敏才揉着惺忪睡眼踏入门槛。
一灯如豆,角落的一方席位上堆着厚重如山的竹简、拓片。
早有人兢兢业业,奋笔疾书,稽查史册。
何敏才认出是新科榜眼陆禾,悄声踱步走过去一瞧——茶盏里只铺着被水浸润过的厚厚茶叶,蜡烛仅剩下大拇指长短的一截,椅背上还搭着夹袄披风。
“后生可畏吾衰矣。”
何敏由衷地感慨道。
陆禾聚精会神之下并未听到脚步声,此刻才抬起头来,忙站起身来拱手作揖,谦让道:“何兄过誉,陆某担当不得。”
因她皮肤白皙,通宵达旦后垒在两眼下的青黛色愈加厚重刺目。
何敏才按着她坐回原位,笑道:“这怎会是过誉?我初来翰林院时也无你这般用功刻苦啊。”
并不打算作何遮掩,陆禾苦笑道:“何兄说笑了,是昨夜黄先生突然蒙陛下传召问话,遂将这来不及做完的活计交与我。
我不敢懈怠,只得硬着头皮做了。”
她一番话说得极聪明婉转,翰林院供职人士不少,人多的地方争斗也多。
她这么个新来的人物,又没什么背景底细,倘没几天就因为太过出头遭人盯上了反而不是件好事。
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;堆出于岸,流必湍之;行高于人,众必非之的道理到哪里都行得通。
“黄先生?”
何敏才的声音拔高了几分,诧异道,“陛下何故传召先生?”
黄鸿朗是翰林院学士,按理说他为翰林院掌事,又兼作东宫西席,皇帝传召问话无甚稀奇。
何敏才之所以如此惊诧中略带紧张,无外乎近些天由于七凤楼命案,邢康平又乃太子詹事府旧人,皇帝震怒之下恐再有嚣张狂妄之徒带坏太子,牵连了不少东宫幕僚。
弄得朝野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,人人自危。
日头渐渐升起,同僚或是孑然或是携伴,宽袍大袖地跨进门来,寻位坐下。
陆禾吹灭了蜡烛,抬眼看向何敏才,微微笑道:“先生去的匆忙,我并不知。
但观来传话的宦官脸色平静,姿态从容,应不是坏事。”
“如此便好。”
何敏才眉头这才舒展,又觉眼前这弱冠儿郎容貌端正不说还知晓察言观色,见微知著,言行举止进退得当,看她平素吃穿用度节俭质朴恐不是世家子弟,便起了收拢之心。
反之,陆禾亦看穿他的心思,抢于他之前邀请道:“分宵达曙,饥肠辘辘。
何兄可曾用过早饭了?若是不嫌弃不如一起用餐?”
正中何敏才下怀,于是两人说说笑笑谈天说事一块儿去吃了早饭。
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。
可即便在同一座雕梁画栋,飞阁流丹的偌大宫城里,每时每刻都上演着十步内歌舞升平和睦融洽,十步外惊心动魄身首异处的跌宕戏剧。
戏台搭得极低,谁人都可以登场,一旦上场他们便再不能为所欲为悠然自得。
木偶线的那头牵在十二旒内的那人手上,他若不高兴了,随手一甩便可将你砸得粉身碎骨,毫不留情。
太和殿内。
淳祐帝摊开案桌上邢康平签字画押的供词,逐字逐句审度。
地砖上趴着一个锁着手铐脚铐,满身血痕,披头散发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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